人间失格

这个世界上的所有的幸福都可以定义为“各得其所”，而形形色色的不幸，归纳起来大概就是“夙愿难偿”。

《人间失格》播到了第六集，可以感受到剧中每一对人际关系里的貌合神离，同床异梦，若即若离，暧昧不明，求之不得，鳏寡孤独，生离死别，都是在拥有和舍弃之间的挣扎。各人无名指上的戒指，从第一集开始就经常占据着镜头里醒目位置，不同款式，闪着同样的精巧亮光，诉说着不合时宜的幸福。

富情问自己，是什么时候意识到自己和丈夫在同一个空间，却活在不同的世界；正洙对妻子的情绪起伏一贯装聋作哑冷处理，对敬恩耿耿于怀，又予取予求；敬恩任性，也认命，你觉得她马上要哭的时候却生花带笑，对恋人对丈夫都是绝情又诚实；郑雅兰有太多需要避人耳目的灰暗秘密，婚姻虽然徒有其表，但还有无数年轻女孩要与她一争长短；小正和敏贞，顺圭和宇南，都各自追逐着那个不可能的可能；康宰的妈妈，富情的阿爸，正洙的母亲，重症不久于人世的敬恩丈夫……个个诸多多心事，可与人言者无二三，宁愿被曲解，从一个误会奔赴到另一个误会。“最亲密的人却被彼此随意对待”，这句话偏偏又是借着康宰滔滔不绝的自我推销，在家常饭桌上调侃着讲出来的。看剧群里小伙伴有句好形容：这一大堆俗套狗血题材，明明可以做成浓油赤酱的网红炸鸡，却被编导炖成了细腻清甜的参鸡汤，回味不见底。

夜渐渐深了，觥筹交错的酒局，不眠的街头，喝到七分尽兴的happy hours，康宰在心里一遍遍修改删除想要回复给富情的短信，但他只是像往日一样转身离开喧嚣热闹，用日复一日的麻木，把自己埋进孤独疲惫。转天的婚仪现场，笑语盈盈，人人周到客气，喜庆的彩色装饰随处可见，浑不顾世人的心意有多少风云突变。大厅里匆匆对望，再转回身的富情无法冷静，亦步亦趋找寻过去，却不知早有人循着她的脚步，兜兜转转在靠近。冷风吹过她的脸颊，呼吸在胸膛里山呼海啸，背景音乐那段长长的钢琴变奏曲，很难不令人想起《海上钢琴师》里 1900从玄窗里看到爱人时即兴弹出的曲子“Playing love”，动人心魄。就在富情以为这一次奋不顾身要落空的时候，对面相逢的惊喜，夹着命定的错愕，就像是藏在泥沙里的浮金，经过无数遍淘洗才见到了那点星芒。接下来那段有些狭促的隔墙有耳，机位和视角处理得非常精彩，屏风这边两个聪明人，对方的反应落在各自的眼里，电光火石之间就指向了各自际遇的事实方向。所以明明有千言万语，也不用再多做解释了。

“还给你的手帕，我放在邮箱里了，你收到了吗？”

“嗯。”

“你还好吗？”

“嗯。”

平淡，真诚，笃定，戛然而止，意犹未尽，只能暗暗为编导和演员的功底叫一声好。

该来的总会来，在那个狭小脏乱散发着霉味的陋室，藏着静佑（正宇）的隐秘生活，富情的遗言和书稿，其间交织的真相和线索都指向了一个更大的疑团。惯来波澜不惊的康宰，此刻呼吸软弱，缄口难言，他躺下来，任凭故人的思念和愧疚像潮水一样涌来。等他平静，知道自己再也不能像往常一样，将生活一一接受，并且若无其事地继续下去。

康宰终于回复了富情的短信，却先把职业名片放在了前面，这是一个刻意为之的举动，表明自己之于富情固然是过客，却比平常的过客多一份情谊，给了富情一个选择的余地。世俗的智慧，冷峻的算计，干脆利落的行事风格，从之前和钟训简短的斡旋试探，已经可以知道他的手段老练。康宰对着富情毫不犹豫的答复叹气，他的内心觉得这一切该有个真切的答案，只不过，能享受这一刻赴约的期待，不也是一件好事吗？为什么要追究到底呢？电梯镜子映出他的脸，沉静如水，利益计较最清醒，辗转挣扎也动人。

富情答应赴约，应该也是为了要一个答案，久违的欣欣然让她积极起来，妆台前悉心挑选口红的颜色，换上新外套，顾惜着脚上的高跟鞋。她并不知道，关于她的一切，在康宰心里已经掀起了另外一场海啸，她此刻要奔赴的是汽车旅馆寻常世俗故事，还是另一场命运考验的开始。

康宰

世事洞明，人情练达。从《人间失格》第一个镜头就知道，这是康宰的天赋，也是他安身立命的本事，靠着熟练的微笑与恰到好处的真诚，扮演着一个个社会边缘的代理角色，游刃有余。从钟点房洁白的床铺上醒来，等着镜子里的恍惚和茫然退去，康宰才施施然接通了小正的电话。听到一个久违又挂心的名字，明明急着想问更多，又突然和小正说起自己刚刚不小心睡着做的梦，有意无意延迟着有可能降临的真相打击。

康宰内心深深厌恶这份工作，辗转却又无解，只能尽力说服自己一定会有另一路可走的。他无时无刻想补全心里那个黑洞:钱就是爱。这样的爱，对于出手大方的客人们来说也并不紧要，所以他也并不在意，只是把随手收下的贵重礼物，连同附带的若有似无的爱意，统统搁置在那小小的居所里。转头又去和母亲讨要每月的生活费，金额不多不少，让母子之间有些拉拉扯扯的不体面，但是又可以让康宰郑重其事地问出那个问题: 妈妈，你爱我吗?得到母亲肯定又有些扭捏的回答之后，借着在玄关穿鞋，再盘桓一小会儿，心满意足地离开。

被好友欺骗，到最后知晓噩耗，虽然康宰神奇地仿佛早有预知，但千头万绪在他胸膛中犹如乱流争渡，却是一语不能发。面对这样惨烈的别离，他选择的应对方法，是等待，是忍耐，直到那个无法回避的时刻到来。手持摄影机不稳定的画面，加上狭长拥挤走廊里的慢速长镜头，让这份等待和忍耐的痛苦显得尤为漫长煎熬。在灵堂的小房间里，康宰一边若无其事地与小正聊着正宇的日常，一边慢慢躺下来，遮住大半张脸，期待痛苦会自己消失不见，期待它导致的伤口自动愈合。然而根本就没有解决方法，没有什么简单的答案，只能深呼吸，然后等待它下沉，直到被逼迫得落下眼泪。

康宰一直下意识地把自己当做生活的旁观者，无论是去警局认尸，去殡仪馆办丧仪，还是在公车站听富情父女的对话，他都远远站在一个安全的距离，他觉得那样可以保持清醒且理智，随时转身就能离开这一切。但康宰发现自己转过身根本也无处可去，所以又借着帮正宇收拾遗物，到熟悉的地方见一见昔日的同伴损友，聊什么都无所谓，只为证明故人痕迹犹存。比起在钟点房里醒来的自我审视，康宰在旧地揽镜自赏的一幕却极为轻佻，身段利索，一袭精致的大衣，遗传了爸爸的样子，孤独又迷人的脸，讨女人喜欢。看，他其实什么都知道。

康宰初见富情的心情，是在一种难以名状的巨大的孤独感里。像他自己说的，那一刻心里好像着了魔，一点点善意就此扩展开来。然而人心绪的奇妙，在于此一时彼一时，下一秒他出于职业习惯讨要联系方式，立刻又觉察出对方被冒犯，于是努力真诚地岔开话题。这一串接连不断的冒犯与体贴看下来，你再问那方价值350美金的名牌丝帕值不值得，天晓得。

富情

富情的生活，本来风平浪静。人到中年，做着安稳并擅长的工作，哪怕偶尔与丈夫吵架，也会是那种常规的“我忽略你不是故意的、我是上班辛苦、下班麻木"，一路把自己也说到哑口无言。疏离的婆婆永远隔着一层白膜，不亲近却没有边界感，随便出入小家窥探两夫妻的生活。还有任何时候都给予最可靠怀抱的老父亲，只有在他面前，富情才努力挣扎起来做一个报喜不报忧的正常女儿。

然而生活没有任何前兆地把富情推上了手术台，没有麻药，没有止疼药，环顾四周，丈夫小心翼翼又刻意的体谅，婆婆永无止息的细碎唠叨，还有父亲全心全意的包容疼爱，大部分时候，疼痛是可以控制的。但是疼痛也会在在最不期待的时候出现，来的不择手段，而且无法停止，富情奋力与之搏斗却依旧败下阵来。然而还有更糟糕的。一度以为自己找到了纾解的出口，把悲伤和愤怒化成诗一样的恶言恶语，精准传达到网络的另一头，然而因为与对方身份地位的不对等，又招致了更大的羞辱与失败。老父亲得知女儿惹上官非，茫然无措，踌躇蹒跚在街头的那几幕，镜头里看不见的眼泪，都流在了观众的心里。

短短两次同框，康宰在富情旁边的样子，一直似友非爱。年轻男子的审视对于富情来说是一种考验和不安，但是康宰突然靠近的脸有一种说服力，他狭长的眼睛，好像闪烁着坚定光芒，对于自己在说些什么极有自信，因此也让听的人有自信起来，轻松就瓦解了当下的局促与难堪。他唠唠叨叨:人都会因为窘迫时陌生人的一点善意产生依赖，所以不用为一时失态而难为情。他又说:为什么要去死，不要接电话就行了啊!

导演和编剧在把持这剧的男女之情上，到处都是那种微妙的克制，暧昧一旦放开，就不那么动人了。富情在康宰面前流露的脆弱有一点小女儿娇态，哭得鼻尖红红想让人照顾，但随即更多的是极力想挽回成年人的体面——坚持为丝帕付钱的一点矜持，在楼顶被康宰叫破自己赴死的心事却并不急着躲避的眼神。这多少让康宰有一点惺惺相惜，更有一点羡慕，羡慕她还有释放悲伤的能力。

《人间失格》的开头两集，每个镜头语言都在强调，生活里的平庸、挫折、失败、苦苦挣扎，才是永久的，普通人平实的日子里，晦暗和闪光交织之处，更值得被细细体味。看到这里，富情的下坠告一段落，更多的故事即将展开。期待康宰和富情暂借各自的星火，人海里不至独处，至少互相依赖过。

第八集主题，《大卫王与拔示巴》，说的是背德之恋。圣经中记载古以色列国王大卫王夺人之妻的故事，剧中由敏真点出来，而她是从哈利路亚这首歌的歌词中听出来的：

对圣经故事熟悉的敏真，跟她的形象反差很大，也许有个不一般的成长经历

I heard there was a secret chord That David played and it pleased the Lord（我听说有种神秘的弦音，是大卫的弹奏取悦神） .... The baffled king composing Hallelujah（困惑的国王作曲哈利路亚）圣经中大卫的琴弦乐音可让神听见，被先知视为天选之子，果然他成了犹太人的救主，建立了以色列国。歌词中下一段说到了他的背德之恋，在屋顶上看见了沐浴中的拔示巴后想据为己有：You saw her bathing on the roof（你在屋頂上看见她沐浴） Her beauty and the moonlight overthrew you（她的美貌和月光摧毁了你）.....敏真说的故事中，大卫王把拔示巴的丈夫送上战场，指示部下把他置于险境导致他战死，然后娶了拔示巴。敏真说故事中的大卫王和拔示巴是好友，小正急着说明只是王和下属的关系，他是听者有意；康宰听了，就说这是他妈妈的故事 -- 多年前父亲亡故，母亲与父亲的护理师在一起了，康宰眼中故事脉络是一样的。

三个好友，小正单恋着单恋康宰的敏真

急着为大卫王辩解的小正对号入座了？

第八集中有这个故事脉络的还不止这两，剧中几乎每个角色似乎都陷入了违背社会道德的感情中。集中交代了每个主要角色的感情经历，我们看到牛郎老大对郑雅兰这个老主顾无微不至，看似希望她离开花心而且暴力的丈夫——把两人在加拿大儿子的消息发不出来的很可能是他，同时，能够使用静佑的账号发文，可以怀疑他与静佑的死有某种关联...

郑雅兰拒绝了牛郎老大陪她回家，两人陷入沉默

女主富情的丈夫和她藕断丝连的前女友，在前女友丈夫濒死边缘之际似乎越来越难忘旧情...

各自结婚后仍视前任为知己的两人

小正姐姐顺圭的男友，去照顾患了”心病“的前妻，前面提到也曾出轨而导致的离婚，顺圭和男友的关系也是暧昧不明...

明知男友去探望前妻仍然等到深夜的顺圭

本集中的康宰，看得出来对富情从怜惜共情到越来越倾心于她了，是不是也会走向大卫王的道路...

每一次更深入的了解她就更想接近她的康宰

回到主题，就如敏真所说的，（人性）自古至今都一样，而这是违背道德的行为，在圣经中犯了天条的大卫王和拔示巴，因通奸罪被上帝惩罚，他们第一个孩子出生便夭折了。本集末，一直带着死去的好友静佑的手机，以他的账号跟富情互动的康宰，看到富情发来短信问及静佑儿子，他回复：孩子不久前去天国了。

以角色扮演为职业的康宰，不知为何用着死者手机，以静佑的身份和和富情互动

收到短信的富情

发送短信的人同样悲痛

前面对寻死的孩子父母交代不多，但我们知道那个叫珉秀的孩子是随母姓的，关系那么铁的康宰和小正也不知道静佑有这么个儿子，也许，沉入湖底的那对，也是陷入背德感情的“大卫王和拔示巴”。

以这首歌为网名的静佑和孩子妈选择轻生，也有因为自己的罪让孩子受到惩罚的负罪感吗？从圣经故事受到启发？认为是因为两人的感情犯了天条？

歌曲最后一段，对于这种感情理解了，也批判了，以一种悲天悯人的情绪收尾：

Maybe there's a God above

But, all I've ever learned from love

Was how to shoot somebody who outdrew you

（也许有上帝在上面，但我从爱情里学到的全部，就是如何射杀赢得芳心的那个人）

And it's not a cry, that you hear at night

It's not somebody, who's seen the light

It's a cold and it's a broken Hallelujah

（而且那不是你在夜里听见的哭声，不是见过光辉的某个人，只是一场感冒，只是破碎的哈利路亚）

《破碎的哈利路亚》，是第七集的主题，第八集告诉你它因何破碎，因为他们都是”大卫王和拔示巴。

后半部展开的剧情，应该是”大卫王们“夺爱的故事。而我们知道，大卫王经历一番波折后如愿以偿和拔示巴修成正果，他们后来还生下了功勋显著的所罗门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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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的第九集前，我先写下看剧至今的想法，严格来说，这部剧跳出了韩剧的常规，没有善恶二分，没有谁是绝对的恶人，也没有谁完全洁白无瑕，每个人角色都背负着各自的不得已活着。这是大部分观众来说都是一种挑战，毕竟带入一个完美的角色看到对不起自己的“恶人”一个个获得惩罚，是传统韩剧观众想从看剧体验中获得的爽快感，但看着看着我们就知道恐怕不能如愿，因为连唯一的反派郑雅兰，也是长期忍受着丈夫的花心和暴力的可怜人。编导的思路已经明确下来了，下面的故事，我们应该会看到每一组感情线如何走到结局，“人间失格”的每个人，又是如何找到他们生存下来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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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上Jeff Bucklay版本的Hallelujah歌词，以及自己的简单理解，不算翻译：

Hallelujah

Artist: Jeff Bucklay

Written and composed by Leonard Cohen

Lyrics:

I heard there was a secret chord That David played and it pleased the Lord But you don't really care for music, do you? Well it goes like this the fourth, the fifth The minor fall and the major lift The baffled king composing Hallelujah Hallelujah x4 （我听说过某种神秘的和旋，那是大卫取悦上帝的弹奏/ 但你其实不在乎音乐，对吧？/ 好吧，曲子是这样子的，第四和弦，第五和弦，降了大调升了大调/ 为情所困的国王作了曲子哈利路亚）

Well your faith was strong but you needed proof You saw her bathing on the roof Her beauty and the moonlight overthrew you She tied you to her kitchen chair She broke your throne and she cut your hair And from your lips, she drew the Hallelujah Hallelujah x4 （好的你的信仰坚固但你需要证明/ 你在屋顶上看到她在沐浴，她的美貌与月光摧毁了你/ 她把你捆绑在厨房的椅子上，她破坏了你的王座，她剪了你的头发/ 然后从她的唇，呼出了哈利路亚）

Baby, I've been here before I've seen this room and I've walked this floor You know, I used to live alone before I knew you And I've seen your flag on the marble arch And Love is not a victory march It's a cold and it's a broken Hallelujah Hallelujah x4 （亲爱的我到过这里，我见过这房间，我走过这片地板/ 你知道，在认识你以前我是独居的/ 然后我见到你大理石牌楼上的旗帜/ 然而爱情不是胜利的游行/ 它是一场感冒，是破碎的哈利路亚）

Well, there was a time when you let me know What's really going on below But now you never show that to me, do you? But remember, when I moved in you And the holy dove was moving too And every breath, we drew was Hallelujah Hallelujah x4

（好吧，某个时候你曾让我知道，那底下发生了什么/ 但现在你不再告诉我了，对吧？/ 但请记住，当我搬进你那里时，那神圣的鸽子也飞走了/ 之后的每一次呼吸，我们都呼出哈利路亚）

Maybe there's a God above But, all I've ever learned from love Was how to shoot somebody who outdrew you? And it's not a cry, that you hear at night It's not somebody, who's seen the light It's a cold and it's a broken Hallelujah Hallelujah xN （也许是神在那上面/ 但我从爱情里学到的全部，是如何射杀赢得芳心的那个人/ 而那不是你夜里听到的哭声，不是见过圣光的某人/ 只是一场感冒，只是破碎的哈利路亚）

很奇怪，有人觉得是台词过于书面化了，但感觉还挺喜欢编剧的风格。

全度妍的对白，“我诅咒你，老师”那段是很文艺腔，如果不是她我觉得会很车祸，但全的声音清晰而坚定，像克制地表达愤懑不是对某个具体的人，像是对这个社会控诉，但想想她的恨意也有道理，人到中年还在给女演员代笔（就算是资深女配但在一般群众里还是有知名度），她借此顺利转轨为“成熟知性的女作者”人设这东西都是随时代转换，白天日日剧里狠毒女配三姑六婆只要写出一本像样子的书也会有观众买账，稍不如意她就会冲进会议室粗暴打骂，人们的失控仅限于对比自己弱势得多的群体，所以被推搡在地流血的她，后面怀孕五个月流产的她充满了恨意，往昔就像一颗突然被打碎的牙齿合着血，她吞不下那口气上网大量给她“恶评”，去警察局被警察说了一通，所谓的“恶评”那段把她和“私生饭”的脱粉回踩放在一起同样处理。

去酒店做清洁工就像体验生活，但在酒店的公共浴池被看穿了身份遭到住户投诉，至于工作的对象，名品包包后面的若干个零真的很惊人，离开工作场所的她只能穿上那件经脏的黑大衣，唯一的亮色是红围脖把自己的脸遮起来，扁薄苍白的一张脸，只有黑漆漆的眼珠深不见底，遮挡，可以安全地隐没在人群里不被注意不被看见。

丈夫是超市的职员，长得体面，比她小五岁，之所以在一起大概是前女友的感情不成功，韩剧对“初恋”给予的无限哀怜就会在同学会里打破，前女友老公得癌，但是还要打扮得漂漂亮亮来赴会，穿艳色的衣服抹靓丽口红，基于爱的负面是恨，永不同场被偶然打破，她看见他说一句“看到你总是好的。”一般男人就很容易旧情复燃（估计后面就是这么样），也许是乏善可陈的生活实在太无乐趣，白天上班“安全、礼貌地面对顾客，让他们宾至如归”，晚上也不喝酒出去玩老实回家，但婆媳关系不好他只能做磨心，有什么比“爱情”更能让一潭死水的生活恢复生机，何况老婆流产后抑郁症时常发作，有时大叫有时愤怒回怼，他这么有耐心地继续和她过日子简直要发个好人卡。死灰复燃对这种百无聊赖的中年感情生活简直是一种救赎（无数再组合都不过是一场同窗会饭局），这么想想，晦暗的生活就又有点指望，难怪他也会被同事看穿“组长真的太老实了，老婆不开心你要回信息文字道歉，完了说晚上有同窗会，会延续到１２点，后面再把时间拖一拖说路上堵车，差不多晃到１点２点再到家”——对女人，情绪时间比逻辑时间重要，学会安抚后找借口。实际上他们暗中来往有段时间，女的会找借口到超市找他，说商品有问题叫他来解决，接着两人坐下来喝咖啡，因为面对一个逐渐死去的丈夫会觉得生无可恋，那么抓住一点仅有的安慰也好——“人又为什么不能为自己活”。“初恋”是个眼睛喜欢斜睨看人，领口往下多几寸露出雪白皮肤的女人，也会适当夸人“你这样努力工作的样子真的很帅气喔”小伎俩百试不爽，比起李付筝那种寡淡保守的风格更有男人缘。（看了半天我都没看出金孝珍，往　孙佳君那个方向走，倒是蛮漂亮的）

至于柳俊烈的这个角色，一开始穿上衣服乃至躺在酒店床上的那种黏熟的感觉，我猜他曾经做过什么，带着“选手”的专业性，精准计算时间，把握“角色”最后要即时结账，永远在看手机，一点虚情假意都要按时计算，以前在男公关俱乐部上班，现在则成了“代理”，世道不好，连头牌男公关都哀叹，跑腿也做做，送外卖或者帮人搬搬抬抬，日子不好过啊。最能表现经济不景的是一个长镜，少爷们排成一列往前走，没有太多客人的俱乐部显得无比冷清，像一个巨大的黑洞，顶上的光冷冷地照在人脸上，人源源不绝地走出去似乎被吞噬了活力，该有的淫迷、奢华看不见，被一种奇异的荒芜感所代替。

李姜载代理一切角色：朋友、亲人、吊唁者，婚丧事都能尬一脚，每个人的生活里不能缺少的亲朋好友，大家熟悉的“表弟”。穿名牌是职业性，白衬衣配黑大衣，女性喜欢送他丝巾，爱马仕丝巾他还有可能在二手网站卖出去，如果不是偶然，怎么也想不到那条贵价丝巾送给在公车上痛哭的女人擦鼻涕。但伸手相助不过出基于的同情“人在无依无靠时，也会突然想着要依靠陌生人啊”，可是陌生人也只能多陪你坐一站公车，最后大家道别下站了，想想就觉得特么人生好无趣啊。而且他还叮嘱“要是便宜的就算了，这个比较贵，洗一下可以接着继续用，不要丢掉。”又丧又好笑，无论多恶劣的情况下，爱马仕擦鼻涕眼泪还是会显得眼泪矜贵点，当然最后她还付了５万韩币的使用费表示不能白占好心人便宜（折合280人民币有点好笑，爱马仕耶）。他问她“你是用talk 吧”的时候也很好笑，KakaoTalk是不是有专属人群（穷？年纪大？但KakaoTalk好像也挺普及的，有点似微信，不仅是聊天软件）陌生人的攀谈只能从这些小事开始，讪讪地，怕冷场但又为了继续对话有一搭没一搭。

许秦豪也很会拍，柳俊烈在他的镜头下有种特殊的冷冽感，立体的轮廓，眉骨和鼻子都不错，唯一遗憾是眼距略宽，看着愁苦、冷漠、不耐烦，要是有双漂亮的眼睛就像为爱而生，未必能传递对这世界的孤独感。而李姜载能把自己从泥沼一样的生活里抽离出来，没有钱就努力挣钱，和一切金主保持安全的距离，她们用钱结算关系，他也不必投入感情。（想起请回答的时候，狗焕有丑到我，不过后面看了他的几部电影，看着看着就觉得脸也没那么重要，男演员靠脸吃饭真的要不得的坏毛病，一旦知道自己帅充满了矫情的自恋太可怕了，他们和女主角的戏都像跟分裂出来的另一个自我恋爱，看不到感情的牵连，全是顾盼自得“我好好看”），柳虽长得不如丁海寅那么清靓白净，但始终保持了局外人的冷静，殡仪馆那一幕，丧且无力的时候，他盯着寿衣看了半天，突然说：死去的朋友特别喜欢好看的衣服，所以－－－我要回家给他拿衣服换上。”是贫穷限制了他表达情谊的方式，买不起拿的那件衣服像爱马仕丝巾缝在一起，生前死后一件高奢品你值得拥有。最后李姜载折了一张钞票，塞进了他朋友的口袋里，一边说着一共四千零五万的丧葬费用别忘了还我，大概是希望故人“在另一个世界也要记得我”，虽然你是和有夫之妇相约驾车溺水自尽，没有比这更窒息的死法，又不够美，两人腕子上还系着红绳，羁绊至下一世想想都觉得好漫长——东亚社会对于不伦恋有种奇异的沉迷，比如写下“要在幸福巅峰饮毒自尽紧紧相拥，微笑迎接死亡”的渡边淳一老师。

只有在公车站看到李付筝跟父亲哭诉，他可能引起了短暂的共情，往口里扔了片香口胶：孤独啊孤独，谁不是呢。隔着安全的距离瞥了这个向父亲诉说境遇的女人一眼，“人到中年比父亲还要穷，这样一事无成的我太可悲了”际遇值得哀戚，但又没有什么办法，向人诉说只是徒劳，只能接默默忍耐。现实点的剧情总不能安排总裁开车把你载回家（偶像剧简直是女性迷幻剂般的存在，开开心心看完总裁与我第二天还不是爬起来挤公车找个厂子上班），接着她看着手机算好还有五班车，她要回到熟悉的生活，那个逼仄的公寓婆婆出了一半的钱，所以固定留着房间等她无声息地潜入你的生活，你不能拒绝，只有等到丈夫快回家时，锁上门虚张声势大喊两声——所以很理解中年人一言不发就离开自己的生活，要么他们突然开车出去旅行，要么去山上修行，意外地消失掉再也不出现，只因厌烦了那种琐碎磨人的苦痛。

甚至我没有希望他们的戏像一般的韩式忘年恋，不是所有的男女的相遇就要恋爱的，必须要产生强烈的化学感，那样的剧情类似于碳水化合物，一边觉得对身心无益，但又迫切需要，必须在饿了的时候大口消化，带来饱足的快感。

编剧所造设的氛围就是人的虚无感、孤独，两个贫穷的普通人抱团取暖也是有限的，可哀的。即使“眼前这个女人尽管没有用言语说过一句‘真是寂寞啊’，但是，她的身体轮廓中却流淌着一种剧烈而无言的寂寞，就像是一股一寸见方的气流一样，我的身体一旦考近她，就会被那股气流牢牢地包围住，于我自己所拥有的那种多少有些阴郁的气氛，恰到好处地交融在一起。”

１－２集其实节奏相对缓慢，但不少细节挺不错，徐徐道来，需要点耐心，至于所期待的剧情中会给的那点幸福感，“幸福感这种东西，会沉在悲哀的河底，隐隐发光，仿佛砂金一般”。虽然也知道最后这对应该有恋爱，恋爱大概是对我们循规蹈矩的正常生活的最大背叛，因为日常的我们是可控的，需要作出理性选择，但恋爱是有点像突如其来不受控发了疯，想想能够偶尔出离背叛一下“正道”的生活，也有点小开心，但在那猛烈的突如其来的欢喜中，更多的是无以为继的悲痛，毕竟是韩剧，一般的体验就是这样啊。

（我觉得柳俊烈演得不错，有些场次演得能打动到我，至于和全度妍的对手戏还要再看看，对手的化学效果可遇不可求，都是命，希望后面剧情能更紧凑些，但其实里面有些片段不错的。）

（原载于虹膜公众号。关于前两集。）

许秦豪执导，全度妍、柳俊烈主演的韩剧《人间失格》，大胆地撞了太宰治的书名。它有那种能耐，可以用一个异国他乡的现代故事，切中七十多年前日本那潭深不见底的悲怆。

这样的故事，离不开一个「丧」字。

富情（全度妍饰）40岁，在出版社给名人郑雅兰代笔，却被对方多次公然羞辱，最终工作没有保住。加上后来怀孕五个月却流产，她患上了抑郁症，成为婆婆眼里的「神经病」，这又添了一层堵。她这满腔的恨意只能在网络上对郑雅兰发泄，结果让自己卷入法律纠纷，生活以可笑的恶意催动她了结此生的念头。

康宰（柳俊烈饰）27岁，以「代理」之名做着公关服务的暗地生意，掐准时间在各式女人之间来回周旋。他攒下了一笔钱，借给了好兄弟正宇，不料对方突然自杀，让他不仅蒙受了人财两空的损失，而且遭到了精神支柱轰然坍塌的打击。

某天晚上，公交车站，女人在以捡破烂为生的父亲身边泣不成声，因为觉得自己失败，觉得未来会比父亲还要贫穷，也即所谓的「成为不了任何人，亦或做不成任何事」。而男人在一旁听着，每一句都像是在确定自己的彷徨，并预言自己的走势，他当下的心理状态，是「害怕自己无法成为任何人，抑或做不成任何事」。

是这样的两个角色。身家蒸发，或是向来贫困；感情潦草，或是无从寄托；见多了特定人间的势利、虚伪与空洞，萌生着再无意义的心思……

太宰治的小说集，多的是这般心境的人物，熙熙攘攘一路，愈发衬得周遭世界黯淡无光，所以他们选择走向末路，也在情理之中。

剧集里的正宇，也是用丝巾跟女人缠着手，共同投水自尽，像是替其他角色，先行「太宰治」了一番。又像是小说里的自杀主角，成了后续事件的背景，叫未亡的人物，永远摆脱不了这起事件造成的影响。

那么，由富情和康宰他们所揭开的，是当下不限日韩的都市男女的困局，即在一个充斥致郁因素的世代里，他们曾经的梦想被击破，曾经的纯良被伤害，终于看透了他人的险恶、社会的不公、人生的乏味，以及自己一事无成的宿命。

如此这般的情状螺旋上升，富情的抑郁，康宰的麻痹，明喻了社会的病态。

而与他们息息相关的一众角色，同样有或这或那的问题。比如女主的丈夫正洙，在母亲与妻子之间夹缝求生，始终被「忠厚老实」捆绑，适时出现的前女友很有可能成为他的一个豁口。正洙的母亲给儿子与儿媳制造压力的同时，自己也在承受过高的压力。富情父亲忧心女儿境况，又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深深自责……

上有不安的老人，下有低期待的年轻人，在冷色调里，他们构成一个十分低落的群像。这个群像背后，是当下生态的真实状况。近年韩国有许多作品，比如三年前的《经常请吃饭的漂亮姐姐》等等，都在不断强调经济的萧条，这种萧条直接渗入了国民情绪，成为大家抉择的考虑因素，譬如是否离职、离婚，又或是能否在生活上，稍微放过自己一马。

《经常请吃饭的漂亮姐姐》

不难想象，答案都是以「否」居多。于是，故事所形成的低气压，又再低了一层。

这萧条之下，女性、长者、青年、穷人、病患等群体受到的压抑格外沉重。这些所谓弱势的性别、年龄以及经济条件、身体状况，在故事里承受了许多工具型配角的特定鄙薄，高级公寓住户会嫌恶外来清洁人员富情享用公共设施，就是十分典型的一种气焰。一点一滴的负面情绪汇聚在故事里，那种压抑甚至悲凉的味道就氤氲起来了。

不仅如此，导演许秦豪还用非常文艺的腔调，放大了这种灰色的质地。他通过不断的交叉剪辑，让低谷里的人叠加着各自的遭遇，提炼着不堪的共性，恰巧剧集又笼罩在一种冷色调内，有着挥之不去的灰暗。与此同时，故事穿插富情的念白，那是一封写给所谓「老师」的陈情，满是愤恨、悲哀与自怜，但是念得沉静、顿挫，这种心死的腔调，为剧中众人的痛苦做了总结。

一味泡在低潮里的故事，在集中处理时难免有许多戏剧化的设置，但是许秦豪保留了很多必要的现实性，这是维系故事不致于走向无病呻吟的准绳。或者至少，给一个很现实的故事，保留了必要的体面。

在男女主的戏份上，前两集的安排就很合理。他们相遇在富情父亲家楼下，父女俩拖着纸皮箱，康宰帮忙撑着门，之后富情点头致谢，讲电话的康宰只是漠然走过。

父女俩对礼数做了一番探讨，失礼似乎要把小恩给扯平，说的是首尔人不再习惯打招呼，现下不再有当年充盈的人情味，实质还是在叹人跟人的交际也变得萧条。

对于康宰，本性善良的父亲嘴里冒出了「小白脸」一词，底层人之间，也是有着某种泾渭分明的隔阂的。还是女儿在兜圆，与私人相关的事情，她更知道分寸的意义。

在这样的反差下，男女主对话的产生才更有意思。与父亲大诉衷肠之后，富情在公交车上哭得不能自已，而在车站见证了那一场面的康宰，把女客人送他的爱马仕丝巾递了过去，又补了一句，「一般来说我都会直接送人……我只是怕你用完就丢，所以先告诉你它很贵」。这又是一个现实，甚至可以说是经济的论调了。

友善盛放在这样的别扭与尴尬上，剧集表现得很有玩味。一对注定彼此慰藉的男女，没有在这时候让感情立刻旁逸斜出地升温，甚至没有留下特别明确的余波，这就断掉了观众喜闻乐见的所谓希望，或者幻想，然而，这才更符合不再习惯抱有期待的人的逻辑。

这般克制，连带着昏暗、沉重，带来了更多黏黏糊糊的疲惫感，使得剧集哪怕偶有强剧情的刺激，整体上还是平淡松散。于是，它有着颇为「中年」的印记，左右为难，了无生机。

难怪它挑观众。很能理解在豆瓣上打一星的用户所说的，「一集都看不下来！抑郁症要犯了！为什么要拍这样窒息的剧？？？」或者是，「电视剧宁愿大开大合的drama也不要电影般无病呻吟的文艺。」

跌至8.0分的《人间失格》，珍贵的地方恰恰是这些被斥责的缺点。它更像是写给同是天涯沦落人的，被玩弄过的，被褫夺过的，被伤害过的，才更有耐性在这些冷冷清清的同温层里找共通情绪。

诚然，无从共情的人是幸福的。不是的话，在富情身上会尤其强烈地感应到那种寥落的秋意。剧集虽然是以两大主角打头，但无论是剧情还是表演，富情被全度妍带出了绝对女主的意味。这与番位无关，而是跟故事自身的叙述价值与意义指向相切。

富情无疑是带有许秦豪等中年主创的私人视角甚至是个人情感的。而全度妍的诠释，做了很好的放射。她把自己整个敛了起来，服饰以黑为主，装扮素雅得近乎寡淡，倾向于仰视与斜视他人，内有的卑怯与懊丧在形态上就已入木三分。

在这么一具已经奔向垂暮的躯体上，又被她分神存留一个「少女」。特别是在跟父亲说话时，一腔委屈不知从何倒出，便只能一声声「爸」地叫唤，在壮胆，也在逃避，更在找寻孩童时的护荫。因此哪怕隔着荧屏，也能察觉她即将崩溃的宣泄。为什么跟父亲的沟通如此动人，理由就在这种复杂情绪的综合处理上。

全度妍还是会挑剧本的。这类压抑情感却偏偏具有无穷表达空间的角色，很适合她，也很需要她。这些年，这位曾因《密阳》《下女》《回家的路》声名大噪的女演员在作品数量上做了减法，但《人间失格》还是很好地给她的品味与价值做了加法。

《密阳》

五年前她跟孔刘合作的电影《男与女》，讲了两个男女背离各自窒息的婚姻生活，试图走向对方的故事，巧的是，演她老公的演员，两部都是朴秉恩。电影里的她，充斥挣扎、绝望与希冀，这个人物是一点点显出血色的，全度妍在这个压抑的文本里，展现了一种花开的姿态。

《男与女》

这兴许很像富情要走的轨迹。在一潭死水里孤独地待久了，她大概会在跟康宰相互给予的过程中，重新拾得起一些人世的温暖与期许。

如此，她更是代表导演视角的「中年」角色。要提一嘴，这与年龄无关，毕竟康宰也早早抹上了这种暮色。但很显然，富情是康宰很有可能无法逃避的未来形态，她更能譬喻人生开始褪色的阶段，更接近太宰治笔下那些熬过自杀冲动的干枯生命体。

许秦豪要的，就是这个抒情的承载物。

遥想九十年代末与新世纪初，他通过一系列相对年轻视角的故事取得名声。早期《八月照相馆》《春逝》那些清淡雅致的情爱，都是让人心头荡起一层涟漪，就要开始追忆似有还无的余味的。而《幸福》《日出城市》《危险关系》等电影，渐渐多了激越的厚重的底色。到五年前的《德惠翁主》，聚焦的已是末代公主人生的跌宕起伏了。

《德惠翁主》

近来作品数量大减的他，正好借《人间失格》更长的篇幅，去讲这些挫败与坎坷，这些迷茫与苦闷。

虽然风向愈发地凋敝，但剧集有着他一贯的特色。哲学系毕业的许秦豪，依然在贴近现实的细腻、舒缓故事里，呈现生活的戏弄、感情的流变以及死亡的本质。他对人更浓郁的兴趣，就体现在这里。而他对人生思索的累积，也体现在这里。

如今「中年」视角加重后，素雅里头有更浓郁的伤情。他把自己一直思考的主题推向了新的阶段，要在无从消解的悲凉里找人世的微热，找赖以为生的一个清浅理由。现实主义的比重加大了，顺着他多年的叙述脉络，观众的某截神经，也一并老去了。

韩国多的是打造靓丽形象或年轻视野的感情类剧集，还有针砭时弊的讽喻类故事，许秦豪这种瞄准人自身悲凉的文艺作品，算得上某种异数。放在国内闹热的、昂然的国产剧氛围里，也是大不相同。

看了两集《人间失格》，我更感触许秦豪的「残酷」，在于不留情面地把角色逼到死角，但是不轻易给出答案，更不随便给出转机。他透露出这么一种讯息，即事态可能就是如此崩坏，然而你还是要去接受。

这样低沉的故事走向并不像是给人派发希望的，但不量产希望，尤其是廉价希望的故事，才更有可能贴近我们需索的现实质感。于是，尽管它很沉重，这沉重里反而有一种叫人卸下伪饰重担的轻松在。那么，纵然人间失格，人还没有。

病痛、死亡、穷苦、哀伤、衰败，爱别离，求不得，太阳底下人间的日常一幕幕次第铺开，日复一日。同样这个人间，也有无穷无尽的活力，认识的，不认识的人们犯错，相爱，失散又相逢，来来往往，做一些根本无从解释的坏事和好事。水泥森林比真正的森林更喧哗热闹，大都市要吞噬一个人的存在感，也相当容易，可能比猎豹吞噬一头羚羊更轻而易举。大世界里，小人物的喜乐伤悲没有一样是容易的，13集和14集的开头，编导分别借着两位父母的谈话和康宰代理服务客户父亲的感慨，用老年人的沉稳和智慧，淡淡地说明白了这个道理。

巴士车窗外的树荫绿得浓烈，有无限蓬勃生机，一个人去海边的路上，康宰叹着气，嘴角又带着温柔的微笑，像是看到的每一样景色都好得不得了，心里有了舍不得分享的甜蜜，连在座位上摸索一根牛奶吸管也令他心情愉快。镜头里海岸线风景的转场非常漂亮，绿树浓翠滑到蓝灰色海浪和阴雨绵绵白色沙滩，只两秒，又让观众陷入康宰动人的独白里，我们知道这一次他终于不再执着于父亲的决绝弃世，与17岁执拗的自己慢慢和解。生死是什么，也许到人类灭亡之日也得不到答案，但这种徒劳和挣扎，也是生而为人的闪耀之处。

富情像一个寻常下班的主妇，欣欣然买了草莓，拉开阳台门窗，暖风吹进来都是复苏的味道。她回了家，却不完全是为了短信里正洙问起阿爸的理由，其中的踌躇与犹豫，观众一望便知。是的，富情还有很多事没有解决，很多事还没有过去。高级病房里的惨烈场面堪比修罗场，在掀开一切的不堪真相面前，雅兰的熟练、忍耐和纵容，徐镇燮的肆无忌惮，志娜的天真做作，居然都在同一个镜头里简简单单展现出来。富情轻易看穿了志娜的悲伤，大概是有一点惺惺相惜，有一点心软，更不惜将自己的私事吐露。一边要处理和雅兰的狭路相逢，一边是自己处心积虑接近的一切的终于有了突破，全度妍演员处理这一小段对话的时候，平淡真诚带一点怯，所以观众更难猜测富情的心思。事实上全度妍在表演全程几乎都加了一点“怯”，这让富情的各种情绪都带着一种不确定性，吸引观众想要一探究竟。

人们对于自己的选择，越是内在缺乏笃定，就越倾向于从外界获得支持，钟训就是这样。面对感情和利益，就像面对纵横交错的棋盘，计算着，筹谋着，会带来什么结果。一切“把柄”都在他手上，而意外发现静佑的遗物又让他不忍和犹豫，也许钟训想要的只是康宰的理解和认同，他有意无意惹怒康宰，心里想着大不了大吵一顿就好了，兄弟、伙伴、朋友，仇人都行，总之什么关系都好，只要有些什么羁绊就好。强烈的情感都要耗费人大量的精力，因此在某种程度上，富情和雅兰之间冲突和恨意都能算是彼此恭维，只有无视才是彻底的侮辱，宣告对方的无关紧要。康宰的冷淡和不回应让钟训讪讪的，只能失落而回，而观众还未完全知晓富情和雅兰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边角细节都有，偏偏就像拼图还缺了最重要的那一部分。

剧中的另一条感情线也大方起来，编导给正洙和敬恩的吻，特别慈悲。KTV里灯光流转，屏幕闪烁，麦克风里有一些虚无缥缈的歌声，衬托得这个热闹的地方寂寞如海中孤岛。背景音乐的歌词天衣无缝，两个迷了路的爱人，流着泪互相安慰，终于和解。还有他们日夜在心底埋藏着，却万万不能互相坦白的情话：“我一直爱你，我只爱你，胜于一切。我所做或不做的，都只为这个原因。”

矜持沉吟，端庄自制，世事洞明，智察秋毫，到了爱人面前就统统自动无效，古今如此，宇宙真理。钢琴背景乐叮叮咚咚，像溪水潺潺流过心脏，康宰的微笑和叹气越来越多，短信删了又写，手机和手掌直接长在了一起。在对待第一次心动这件事情上，康宰从不去想自己做不做得到，或值不值得做，他有他自己的原则和理由，只要应该，就不顾一切。康宰的微表情一直非常让人着迷，柳俊烈的表演是微距式的，呼吸、吞咽、眉头、眼波，与形体的配合都非常细腻，少年心事，患得患失，这样明明白白，这样无可辩驳。

而行色匆匆、车水马龙的街头，更像是个梦境，那是情人的视角，整个世界除了你之外，再看不清任何东西。人行道两头，走得又急又慢，等待是平静也是汹涌，就像彼此这样已经对望过一万次，又相隔了三千年。所有的遗憾在春夜温柔化解，我只为你而来，只专注于一个坚定的眼神，一个真切的拥抱，一个小心翼翼的亲吻，我们在日日夜夜的思念交汇处，将爱意尽诉。

你说不必生生世世 只要夜来仍能念出你的姓名。“把你叫到这么远的地方，我却一个人回家，很没有义气。”“托你的福，我好像变成了不错的人，怀着愉快的心情回家了。”“你可以不用回复。”

对不起。谢谢。李富情xi，我想你。

人间失格，也是一曲阴霾礼赞。人们心底所深藏的经历，故事，爱恨，野心，忧虑，恶意，软弱，坚定，欲念，绝望，从小溪汇集成了大河，一整部剧终于要慢慢成型，前期那些零散又带着谜题的剧情，陆陆续续被拼接得一丝不苟，只留了些关键的碎片还未回到原位。舍不得剧终，舍不得你，爱人啊，我将如何与你道别？

康宰的三月二日到三月三日，跨8，9，10三集。

那一天康宰在某个城市完成了主持吊唁的代理工作，和他带来的两个帮手，敏真和小正一起搭客运回到首尔。

在车上，他收到短信通知，拿起自己的手机没看到更新，这时通知铃声立刻再次响起，他摸了摸口袋，知道是另一只手机，静佑的，而还往这个手机发信息的只有富情。

坐在后排的敏真从他兜里露出的手机一角看到来信的ID是LBJ，她记住了。疲惫的回到家中，第一件事就是打开了故友的手机，果然是富情发来的，她问静佑孩子还好吗，这时的富情在妇儿医院准备做检查，想起曾在这里探望过静佑的儿子。

考虑再三康宰还是回复了，以静佑的身份：孩子不久前去天国了。那一刻，他的痛苦不比收到短信的人来得轻。

没有接其他的活，他接下来应该是回卧室躺平了，手机在客厅响个不停，小正打来的。康宰应该是天黑才起来的，读过了富情从医院发到静佑手机的短信，她说自己经历了相比之下更小的一件事情而活在地狱中。

该如何以静佑的身份回复她？康宰想。收拾起从静佑住处搬回来的遗物，他看到厚厚一叠的医药费收据，理解的叹了口气。接着又看到孩子的玩具盒里有本存折，翻着翻着，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汇款者，李富情。他望向了置物柜的一角，那里放置着从静佑留下的一叠照片中抽出来的，富情和死去母子的合照，以及照片一旁的，他生日那天从富情和她爸那里接到的生日蛋糕上，装饰的塑胶花，他一直没舍得丢掉。

富情和静佑和孩子妈是怎样的关系呢？他在静佑手机上打着给富情的回复，写了又删，删了又写。躺在沙发上，他把玩着那颗塑胶花，盯着它出神。

手机来短信，是小正，给他发了敏真的直播链接，让他帮忙钻点人气，他照做了，但没坚持多久就放下了手机。

在沙发上睡去，康宰被短信通知吵醒，他看见是银行的汇款通知，妈妈给他打款了。虽然不多，但那是他执拗的向原本就缺钱的妈妈要的，象征式的生活费，也许对他来说，这是他和已另有家庭的妈妈，仅剩的联结。

（第9集的主题：三个人，郑雅兰和丈夫以及许钟训（牛郎老大）是一组，顺圭南宇和他前妻是一组，小正敏真和康宰是一组，压轴的当然是富情，她丈夫，康宰这一组。）

还是无法把静佑手机上写给富情的短信发出去，太多思绪无从整理，康宰想去见见刚给他汇款的母亲。

才出门，在走道上，经过富情爸爸家时，撞见了一家人从屋里出来。跟富情打了个照面，两人却避开了彼此的眼神。康宰想避开他们，快步走向电梯按了下楼却等不及，转身要走楼梯，但楼梯间的方向应该是被他们堵住了，只能回过来背对他们。结果他还是被富情爸爸认了出来，只能好好的跟富情的丈夫打了招呼。电梯到了，康宰先走进电梯，老父亲和女婿亲热的互动着没急着进去，他听见老人说会珍惜的穿女婿买的新鞋子，而富情站在电梯口等着，看着翁婿两，并没有看向他。电梯里门快关上时，他明明可以先下去的，但看了富情一眼，忍不住按了开门键。从收到她发给静佑的短信开始，他已经想了她一整天。。。

真的不该跟那两人一同搭电梯的，富情的丈夫开口说爸爸样子不太一样，富情立刻打断他，要他回家再说，这一刻，他深刻的感受到自己介入不了这对夫妻的世界。他比还要下到地下停车场的夫妻两先出了电梯，走没几步，回望，门已经关上了。

到了母亲那里，蹲在半地下屋的窗前，看着继父在局促的空间打扫，好腾出一个睡人的地铺；他问妈妈有什么吃的，说没有就不进去了。他就是傲娇呢，就像妈妈有没有给他汇钱那样，有没有给他准备吃的也是康宰的执着，他眼中爱的证明。而母亲为难的样子，说突然过来家里哪有什么吃的，他知道自己添麻烦了，立即发现自己在这里也是不速之客。。。

于是之前电梯中感受到的情绪一并来袭，他低下头，无法语言，起身，但没走到巷口眼泪已溃堤。

一整天断断续续写给富情的短信，是这样的：

该跟您说些什么话呢？你需要的是什么话

对于你正经历的那个地狱，什么都不知道，什么忙也帮不上这一点，我也一样

悲伤有固定的容貌吗？伤痛有大小的区别吗？

痛苦，不可能有名字，即使再小的事，也是自己的痛苦最痛

你今天也度过了痛苦得想死的一天吗？

我今天度过了漫长，痛苦想死的一天

什么事也没发生，却感觉明天不会再来的那种日子

在没有人会来，漆黑的房间里

突然发现一切都不属于我时，感觉很寂寞

不知道该不该这么对你说，但是，对不起

前半段，他是以静佑的身份说的，但不知不觉，流露出的已经是自己的心声。康宰漫长，痛苦想死的一天还没结束。。。

就像妈妈一早知道的那样，康宰只是去去就回。坐下来吃着妈妈做的简单饭菜，听着妈妈和继父唠嗑，开始康宰搭不上话，默默低头吃饭，期间Akira店长许钟训来电，他按掉了，之前在住处的电梯里也按掉了一次，找他找的那么急，康宰有点不安。两口子日常拌嘴，突然发现康宰神情有异，静了下来；康宰这才搭话，询问关于继父买下这间半地下屋的决定，不料让两口子引起了争执，继父埋怨妈妈不该坚持住在首尔，朋友差不多价格买的郊区公寓涨了好几倍，康宰看了妈妈一眼，意识到妈妈也许是为了靠近他才不想搬离首尔...

饭后继父在外间打了地铺睡了，母子两在里屋，妈妈侧身躺着，看着背着她翻手机的儿子，满眼温柔。康宰读了小正的短信说钟训哥找过他，康宰回复说自己在妈妈家里，发现妈妈探过头来关切，他放下手机。

今天的康宰让妈妈感觉有些许不同，她说不上来，但她也从来没懂过这个儿子，他像过世的父亲，总是藏得很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康宰说知道了又如何？母亲跟他的关系，永远隔着父亲的死亡。母亲在父亲久病不起时就跟现在的继父有了私情，也许某种程度上是父亲拔管自我了断的原因，这永远是康宰心中的一根刺。

小正又来短信，这次说到自己也许说错了话让钟训哥误会了，要他赶快给自己回电话，康宰意识到事态有些严重，再也躺不住了，于是起身，说要走了。妈妈不舍但也知道留不住他，觉得儿子今天这般神色，只能是在谈恋爱吧，康宰否认了，说是小正找他。对儿子，她是愧疚的，所以总是依着他，即使拮据也按他的要求每月给他汇点象征式的生活费，就像这种说不清的亏欠，只能用真金白银结算清楚才能达到某种平衡，让母子俩的关系维持下来，虽然是扭曲的。

康宰走出家门就给小正打电话，弄清楚了小正和钟训哥说过些什么，得知是和富情的委托有关，他知道该来的还是来了，只能面对，于是也不回电话了，坐车直奔Akira。

今晚的Akira迎来了久违的客满，许钟训看来有些酒意，神情高亢，热情的搂着康宰说话。被他拉到走廊一角，康宰问钟训哥找他干什么？许钟训不答话，只传了几张图到他手机，要他自己看。打开手机，康宰就如挨了一记闷棍，无法语言。他被跟监了，被拍到他和富情前后脚离开汽车旅馆，被拍到自己，富情，都从同一座住宅楼进出。许钟训再传了一张图给他，那是他从静佑生前的住处，抬着个纸箱离开的镜头。收起笑容，许钟训打开了办公室的门，让康宰进去。

许钟训告诉康宰，要他引诱富情，抓住她的把柄的任务，可以不必继续下去了，他手上的这些图已经够用，足以让老公在大企业上班，自己研究所毕业的富情身败名裂。

首尔名流夜店Akira的店长，管理着这么多男公关的许钟训是何等厉害的人？打从发现康宰瞒着他，自己已达成任务的事实开始，他就知道康宰有了异心，直至掌握到他和富情父亲住在同一栋楼，他几乎肯定两人另有交往，从几次康宰的闪烁其词，他推断这家伙是对他的“猎物”动了感情，这颗棋子不能再用了。

更有甚之的是，康宰接近富情的同时，也可能进一步挖掘更多静佑的事，他无论如何必须阻止两人的关系进一步深入。然而就如康宰瞒着他，他也同样瞒着他的雇主郑雅兰——这项任务的委托人。他谎称还没掌握到用以要挟富情的不利证据，似乎很多事情他才是唯一的知情者。

现在，康宰对富情的感情成了许钟训的筹码，他知道为了保护富情，康宰只能听他的。为什么要我远离富情？康宰有疑问，这件事那么重要吗？许钟训没有正面回答，只说那样太混乱了。你能做得到吗？钟训问。一直静静听着，没怎么搭腔的康宰，知道自己已别无选择，只能笑了笑，说当然。许钟训的另一个要求，他要知道康宰为何对静佑的事那么执着？康宰只淡淡的说，他想知道静佑是怎么活着的，而他还没有答案。许钟训似乎相当满意他的回答，没有追问下去。

同样别无选择的，康宰答应了许钟训帮他招待多几桌客人，但这是最后一次了，康宰说。待许钟训离开，康宰独自坐在店长办公室内，从口袋取出了静佑的手机，打开跟富情的对话窗，他今天写写删删一整天的几行字，还在那里，没有发出去。然后，他按住了删除键。然后，他退出了对话窗。最后，他删掉了联络人。步出店长办公室，康宰已经已经是Akira的头牌男公关，灵魂离开的躯壳挂上了职业的笑容。他驾轻就熟的炒热气氛，酒到杯干，跟客人虚情假意的互动，让酒水消费伴随小费源源不绝是他的工作。

趁空隙在走廊透气时，他收到了短信通知，是代理工作的邀约，扮演情人，山上过夜。他让对方汇入定金，算是接下了工作。翻到对话列表，他找到自己和富情的对话窗，停顿良久，再次按下退出键。但在自己的手机把联络人富情删除，显然比在静佑手机困难得多，他犹豫着，直到一个女客把他拉回包厢。

他不知道自己何时走上了这样的一条路，富情的出现，像是打开了一扇门，看到另一个可能，他追随着内心的悸动，进入了未知的世界，但回过神来，原来还是站在原点。一步也没靠近，一步也没走远。

快天亮了，康宰的三月二日不知不觉已经进入到三月三日，他显然喝得比任何一次营业还多，需要许钟训搀扶才能坐上出租车。在车上，手机收到汇款通知，Akira的店长果然大方，给他汇入了三百万。这笔钱当然远远超过他应得的薪水，因为这是给他的补偿。收下这笔钱，他和富情的关系正式结束。

到了家的楼层，电梯门打开，他看见富情就站在那里，黑大衣红围巾，就是初见她的模样。但只是幻影。

电梯门再度关上，康宰看了眼墙上镜中的自己，这个人是谁？他为谁而活？从为那个女子递上拭去泪水的丝巾开始，他以为自己找到了存在的价值。然而，他的陪伴哪里都去不了，反而把她推入更糟的境地。

康宰按了下楼键到底楼，清晨开始营业的理发厅已经开门，他走了进去。

剪了长发是不是就能断掉念想？但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

（回到原点的，是同样过了漫长痛苦一天的富情。从爸爸那里离开，她回到自己家，没有走进她睡了一段时间的书房，她站在夫妻两的卧室前，犹豫了片刻，推开门走进去。今天的她，接受了丈夫送来马卡龙的善意，同时，也知道把她视为命根的老父已经折腾不起。作为夫妻的两人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就算是为了彼此的父母，也应该把这段婚姻维系下去，即便是心都不在对方身上了。）

但是，一切真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的回到了原点吗？然而就像这首老歌说的，爱情已埋下种子，在等待春天。

The Rose

Bette Midler

Some say love, it is a river. That drowns the tender reed

Some say love, it is a razor. That leaves your soul to bleed

（有人说爱是河流，能淹没最柔软的芦苇，有人说爱是刀子，能让你的灵魂淌血）

Some say love, it is a hunger An endless aching need

I say love, it is a flower And you, its only seed

（有人说爱是饥渴，和无止境的疼痛需求。我说爱，是一朵花，而你，是它的种子）

It's the heart, afraid of breaking. That never learns to dance

It's the dream, afraid of waking That never takes the chance

It's the one who won't be taken Who cannot seem to give

And the soul, afraid of dying That never learns to live

（害怕破碎的心，永远学不会舞蹈，害怕醒来的梦，永远抓不住机会。那个无法被取得的人啊，是不会付出的。而害怕死去的灵魂，永远学不会重生）

When the night has been too lonely And the road has been too long

And you think that love is only For the lucky and the strong

（当夜晚过于寂寞，当道路过于遥远，当你认为爱情只有幸运者和强大者值得拥有）

Just remember in the winter Far beneath the bitter snows

Lies the seed that with the sun's love In the spring becomes the rose

（请你记住，冬天里，深埋在苦雪之下，静躺着的种子，将在春天，阳光的疼爱下，开成玫瑰）

那可能写不出那些每一句都能把人击穿的台词。

印象最深的一是他人评价姜载说他是在这里又不在这里的人。二是李富情说想在不是家的地方和不是家人的某人坐一下。以及郑雅兰说打成这样里面都破了吞口水都不能，每走一步肋骨都疼。

收视低迷，恶评多多，说明至少在东亚人们不想看到他人表演人生无望，人生无望是一种罪过，是独属于弱者的丑陋。然而真实的生活就是由无数个无望以及其间零星的希望组成的，没有几个人拥有无数希望+零星无望的生活。不喜欢看无望的生活，就是不喜欢真实的生活，就是甘愿做轮子上的老鼠，并不知道自己的处境，误以为朝前看跑起来就是前进。

编剧也许没有得过抑郁症也没有挨过打，可能只是偶尔不开心+曾经拔过牙。但人的痛苦是可以相通的，他人平静面庞下掩藏不住的破绽里或者是脓血，或者是深渊，或者空空如也。转过脸不看，批评它们否定它们的存在，甚至扣上负能量、背离****价值观的帽子，这些办法并不能让自己逃脱被无望砸中的必然。

无望，是看不见的大象。

富情是幸运的，她有姜载。而很多人连陌生人递手帕的运气都不会有。运气再差一点或许还会被偷拍发去*音挂上“成年人的崩溃就在一瞬间”的标题收获上亿观看。

一份有潜力被消费上亿次的无望，放在小荧幕上却难以被接受。该伤感的是无望的人，还是不知何为无望的人呢。